竹惑

存稿箱。专业冷坑洁癖人。无更新固定且质量稳定的产出,仅供自己娱乐。

三世执念

越苏尘远。



——


ps:今天无聊时翻了翻手机想看看有多少坑过的文(……)结果居然意外找出个完结的←_←好像是当初作游戏番外用的 顺手放上来就当存个档吧 还是半年多以前写的呢 文风貌似和现在不太一样 而且依旧文笔又渣又稚嫩 这么长时间都完全没有成长 算一算自己萌越苏都一年多了啊 可惜最近一直坑欧美于是好多坑都没填来着 惭愧呐 那么就继续坑着吧【不你
 那么废话完毕

这是无声的黑暗。
 恶念,会在其中滋生,缓慢的扩大,最后将人击败,溃不成军。
 情感是它们的奴隶,一切会在其中,慢慢消磨殆尽。
 随后,抛弃了情的,仿若初生般的人会被送入忘川,失去一切过往的记忆,踏上奈何桥,获得新生。
 这就是所谓的,轮回转世。
 没有人能够逃脱它的束缚,只有最坚贞的情爱与最深重的执念,方能打破枷锁,达成愿望。

他阖着眼,静静的躺在黑暗之中,心底却不断思索着。
 他是谁,他要做什么。
 “大师兄,已经到了晨课的时间了。”有声音自脑海里响起,十分熟悉,他却想不起说话的那人是谁。
 “掌门师傅,长老已在大殿等候。”
 原来他是掌门啊,他有些迷惑。
 “你的任务就是复仇。”
 复仇,又是何物?
 无数声音在脑中响着,聒噪不停,让他难耐的蹙起眉头。
 这时,在一片嘈杂的声音里,一道仿若清泉般沉静清朗的声音响起。
 那道声音在唤,“师兄。”
 师兄,师兄?原来我是他的师兄,他不自觉的勾起唇角,心情莫名的愉悦起来。
 “师兄,再见。”声音低低的诉说着,“今生无望,盼来世。”
 “不!”他骤然睁开眼眸,茫然的伸出手去想要将它抓住,紧紧的握在手心,令其再也离不开。
 但是一切都是徒劳的。
 “再见了。”尾音在空中徐徐消散,他无力的张开手指,再收拢,却没有任何东西,唯有眼前一片黑暗残存。
 他低下头,于黑暗中无声的笑了,他想起来了。
 他名陵越,是天墉城首席大弟子,有一师弟,名为百里屠苏。
 眼眸内含着光彩,带着势在必得的坚定,陵越抬眸看向不知名的虚空,即使那里只是一片黑暗。
 他想起来了,全部。
 第一世,他终其一生也未能等到他,第二世,又眼睁睁的看着对方死在自己的眼前。
 心底的执念驱使着他,又一次进入轮回,这一次,他一定要找到他!
 陵越目不斜视,声音平稳,“我要回去。”
 话语在脱口而出之后,很长时间都没有回应,看起来像是在自言自语。
 但陵越只是表情淡淡的盯着面前的虚空,丝毫不见急躁。
 “你,可知带着记忆重生的难处?”过了很久,有一道声音在这样说着,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知晓。”他平静的回答道。
 这里果真有着掌管轮回之人,这次,是他赌赢了。
 “……”那声音沉默了,似乎为他的直接而感到不可思议。
 陵越垂眸,嘴角抿起,有几分坚定和释然,“我要找到他,即使灰飞烟灭也无所谓。”
 “值得?”声音在反问。
 “嗯。”他轻飘飘的落下一字,却又仿佛有千斤重量。
 “既是这样,我可助你轮回,只愿你,莫要后悔。”空灵的声音响彻耳边。
 陵越的眼里流露出些喜意,他在黑暗中对着遥遥虚空抱拳,“多谢。”
 在话语说出口之后,伴着身躯落下的虚感,他失去了意识。
 清晨的空气十分清新,风中夹杂着淡淡的草木清香扑面而来,阳光暖暖的洒下,带着舒适的气息。
 卧于树下的人安静的睡着,鼻腔中吐出温暖的气息,表情安然。
 树叶飘飘悠悠的落下,盖在那人的睡颜上。
 陵越缓缓睁开眼眸,入目的是一片绿色,他慢慢的抬手将那片树叶取下,随后坐起身体。
 靠着树干,他打量着眼前的景色,手下是青草绒绒的感觉,他下意识的慢慢揉着,手却碰到了一冰凉的物体。
 目光移过去,那是一把红色的剑,裸露出的剑柄刻着神秘的花纹,古老而沉重。
 是焚寂,它也随着他转世被那个空灵的声音一并带过来了么……
 长长的剑身被黑色的剑鞘所包裹,陵越摩挲着它,这灵铁,还是他寻遍了世间才找到的,专门用来克制煞气。
 但是,当剑的主人魂飞魄散以后,这剑鞘,终究成为了弃物。
 陵越还记得,少年背负长剑意气风发的英姿,一举一动都是他所熟悉的模样,深深刻在心底。
 “师兄,你放心,我一定会平安归来。”屠苏信誓旦旦的声音响在耳边。
 结果又如何呢?他没有回来。
 剑存人亡的结局不是他想要的,陵越只期盼着,还能看到那人活生生的站在他面前,微笑着说一声,“我回来了。”
 他还记得,当初说好的诺言,有朝一日屠苏除去身上煞气,他便带他踏遍万里山河,行侠仗义。
 但是他现在已然卸下掌门的重担,而他又在哪。
 屠苏答应过的,一定会回来,可是现在……
 陵越闭上眼睛,握紧了手中的剑,因用力太大有些颤抖,凸起的花纹嵌进手心,带着几分痛意。
 如果当初,他一同前去,会不会有不一样的结局?
 如果可以,他宁愿,散魂的是自己……
 紧闭的眼淌出清泪,他喃喃道:“屠苏,究竟如何,我才能寻得到你。”
 过了很久,陵越收拾好低落的心情,站起身,又是一世了,希望这次,他能够找到他。
 他将焚寂放入一边寻到的包裹内,然后随意找了一个方向,向前走去。
 事实证明他的方向感不错,陵越很快便离开了那片树林,来到了集市。
 借着一家屠户刀的反光,他扫了一眼自己映在上面的影子,还好,是他第二世时作为安逸尘时的样子。
 眼前的景象与他记忆中相差不大,时间跨度也应当不会太多,陵越微微安了心。
 第二世时他在日本留学,后学成归来,进入魔王岭,就看到那个和屠苏长的一模一样的人死在自己的眼前。
 他还未来得及查清缘由,就陷入了黑暗中,随后,就是第三次,也就是这次轮回了。
 按照他推测,这应该就是魔王岭,而屠苏的转世,还没有死亡,只要他能找到他。
 缓慢的走在街上,身边不断擦肩而过的人和耳边讨价还价的声音都仿若隔世,他已经,很久没有过这样真实的感受了。
 穿梭在人群中,不远处有一家摊位正在卖鸡,陵越驻足,静静的看着。
 他还记得,屠苏方进天墉城之时,吃不惯素食,他便到山下村民家里讨要了只鸡,为他做了鸡丝粥。
 屠苏带着微笑的满足神情浮现在他脑海,陵越淡淡一笑,抬脚欲走。
 前方一身影映入眼帘,那人脚踩着自行车,缓缓离去。
 陵越只来得及看到他的背影,那人就已消失在人群内。
 那背影……和屠苏的一模一样……
 陵越站在原地,怔怔的想着。
 会不会是他一直寻找着的,屠苏的转世!
 陵越身体微微一颤,连忙向那人消失的方向追去,一路上的人都十分奇怪的望着他,眼神怪异,但他已经不想再细细思考了,现在脑海里唯一的念头,就是要找到他!
 当初的他只是一个转头,就丢了弟弟,又因为不愿去面对令人伤感的离别,而让自己不去看,从而错失了那最后一眼看到屠苏的机会。
 他等回的,只是尹千觞捧着焚寂归来的身影,而他的身后,已经没有了那个英姿勃发的少年。
 而焚寂,也只是静静躺在手里,失去了熟悉的气息,这一次,他不想重蹈覆辙了。
 一定……一定要找到!
 陵越追了一条街,但是那人骑自行车的速度终归比他跑的要快,这个身体是上一世作为安逸尘的时候,他只不过是重新回到了第二世。
 他不再是修仙者,虽然脑内有着陵越和安逸尘两个人的记忆,但是已经没有了应有的力量和体质。
 一直顺着街道,跑到岔路口,陵越才停了下来,仍是没有见到那人,两条路,都没有那人的身影。
 他眼神带着悲怮,这次错过,又不知何时才能再次看到了,也许会穷极一生吧。
 如果这一世还是找不到,或许他就要灰飞烟灭了,如果进入下一世轮回的代价是忘记屠苏,他宁愿就这样死去。
 周围的人都看着他,指指点点的,陵越抿了抿唇,握紧了手中的焚寂,转身离开。
 他在那条街上反反复复走了几次,还是未曾看见那道身影,时候已近晌午,陵越伸手摸了摸大衣的兜,还有几个大洋。
 不远处有家客栈,他走进随意点了几个菜,坐在木凳上,视线越过门,依旧放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期盼能找到那人。
 大概是现在客人不多,那掌柜在菜上完了以后非但没有离开,反而在他身边坐下,语气很热情的说道:“哎,这位公子,我一看你就不是普通人。”
 “这话怎么说。”陵越看了看掌柜,不过是个普通人。
 掌柜咧嘴,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一个笑,“您别看我这幅模样,我看过的人可多了,不过还没碰过您这样的,就好像……”他皱眉想了想,恍然大悟道:“就好像,好像古时候说过的那种修仙者。”
 陵越抿了口酒,平淡的说道:“这世上哪有什么修仙之人,我不过是多读了几年书而已。”
 掌柜摇了摇头,“我看人不会错的,您给人的感觉,就不是一般人。”
 陵越听了他的话,只抬了下眼,没有回应,也不知是赞同还是不赞同。
 掌柜不知该如何说下去,他突然注意到被陵越好好安置在一边的焚寂,啧啧赞叹,“这一看就是一把好剑啊,公子如此看重它,是有珍惜之处?”
 陵越在心里无奈的摇了摇头,焚寂插在剑鞘里,半点锋芒不曾显露,懂剑之人都未必能看出,这一个普通人又怎能会懂,想来只是因为无聊了,才上来搭话的吧。
 他摸了摸焚寂,淡淡的神色中含了抹温柔,也带着挥之不去的寂寥,“这是我一个重要之人的剑。”
 掌柜将他的表情看的清楚,心下了然,不由得说道:“那一定是公子心中深爱之人吧。”
 陵越一怔,问道:“为何这样说。”
 “因为公子提到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很柔和,一看便知。”掌柜笑道,却不经意间戳中了陵越的心。
 重要之人,的确是的,屠苏于他来说,是比生命还要重的,但这深爱一说……
 他原本想否认,但是心里却升起淡淡的异样感觉,带了些被人说出的惊讶,也有些甜甜的味道。
 陵越略微迟疑一下,此处无人知晓他与屠苏的事情,更别说他的轮回了,他不想透露太多,便微微点了下头,含糊的说道:“算是吧。”
 掌柜伸手替他倒了杯酒,“既是深爱之人,一定不要放手,公子要随着心走,相信上天,会给出一个完美结局的。”
 陵越细细咀嚼着这句话,不禁想起了他现在,不正是又一次重新来过,找回屠苏的机会吗?
 他想了想,真诚的说道:“多谢。”
 “希望公子和你所爱的那个人,终成眷属,我在这,就当是为你祝福了。”
 掌柜伸手拍了拍陵越的肩膀,在他心里,还是很喜欢这个年轻人的,他觉得他是个好孩子,想起自己早夭的儿子,他默默叹了口气。
 恰好有客人来,掌柜就和陵越说了一声,起身去招呼别的客人了。
 陵越看了看他离去的背影,然后十分快速的解决了午饭,留下几个大洋转身离去,他特意多放了些作为谢礼。
 随后,他决定继续去寻找,只要还有一天,他就不能放弃。
 上一世,他还没有好好看过魔王岭,也并不了解,现在就让他先了解一下情况吧。
 边走边打听,很快获得了一些消息,这魔王岭,是以制香而出名,而其中的佼佼者,就是宁家和文家。
 宁家有一儿一女,名为宁致远和宁佩珊,文家有两儿,大儿子文世倾小时失踪下落不明,小儿子名为文世轩。
 宁家与文家是魔王岭练香的最大产业,也是香镇的会长,十分有势力。
 不过这些与陵越并无太大关系,只要不发生冲突就好,他只是来找屠苏的。
 为了了解地形,陵越走了很多地方,到达醉仙楼门前时,一个声音嚷嚷着,“都给本少爷,滚开,本少爷没醉……”
 陵越本以为是哪个大少爷喝醉了酒在胡言乱语,他随意的转头看了一眼,这一眼,却让他呆住了。
 从醉仙楼走出来的那人,一身昂贵的西服,十分笔挺,他黑眸朦胧,白皙的颊上染了红晕,他的嘴唇动着,不知在嘟囔着什么,脸上的表情是满满的不耐烦。
 那熟悉的面容,是屠苏!清澈的眼,挺直的鼻,弧度微弯的唇角……每一处,都一模一样,只是换了身发型和衣服,气质也变了些,但本质上依旧是陵越熟悉的那个人。
 屠苏……他终于找到他了!
 陵越心情一阵激荡,他努力抑制住自己的心情,看着那人将门口的小厮挥退,摇摇晃晃的向这边走,随时要摔倒的样子,忙快走几步去接。
 宁致远朦朦胧胧间被一人搂进怀里,他刚想挣脱开,却感觉到那份气息,很熟悉很温暖,本能的让人依赖。
 本就喝了很多的酒,他心神一松,眼前陷入了一片黑暗。
 陵越看着在自己怀里安稳睡去的人,一手揽住他的背,微微弯下腰,一手穿过对方腿弯,轻轻松松的将宁致远抱起来。
 门前的小厮看宁致远已经有人照顾,便转身回了醉仙楼,陵越抱着宁致远,想了想,还是去了中午吃饭的客栈。
 踏进木门,掌柜迎上来,见到他怀里的人,有些惊讶,“这不是宁大少爷吗?”
 宁大少爷?陵越眉头微微一挑,那个宁家的大少爷,宁致远?
 原来屠苏的转世,是叫宁致远。
 他看了看正将头靠在自己的胸口,安然熟睡的宁致远,微微笑了笑,沉声说道:“掌柜的,麻烦给我一间房。”
 “好。”掌柜点了点头,今天伙计们都回家了,只剩他一个人在忙,所以引路这事情,也只有他来了。
 进入二楼某个干净的房间,掌柜给关了门,陵越小心翼翼的将宁致远放在床榻上,拉过被子盖好,然后坐在床边静静的守着。
 视线紧紧盯着宁致远,陵越近乎贪婪的看着这张深深刻在自己心底的面容。
 他已经有多久,不曾再见过屠苏了……
 究竟有多久,连他都忘记了。
 又一次相见,他惊异的发现自己全部记得,屠苏的容颜,屠苏的微笑,屠苏的言语,屠苏的动作。
 每一样,都像刚刚看过那般清晰,他,从不曾忘记过他。
 陵越注视着他,唇角微微一翘,露出一个温柔的笑意。
 他找到他了,这一次,不会再让他离开了。
 宁致远在黑暗中浮浮沉沉,或许是喝了太多酒的缘故,他头痛欲裂,嗓子也干涩的发疼,想睁开眼睛,尝试了几次却是徒劳。
 恍惚中,一只手探了探他的额头,然后将他扶起来,有什么东西被送到唇边,带着丝丝凉意。
 应该是水之类的东西,即使十分需要,他也下意识的闭紧了口,十分抗拒。
 似乎有一声幽幽的叹息响起,随后,柔软的物体贴了上来,轻柔的撬开他的唇齿,微微带着苦涩的液体灌了进来,他被迫接受着。
 反复了几次,喉咙火烧似的感觉弱了些,有人将他搂住,轻声说了一句,“睡吧。”
 不知道有没有给予回应,宁致远的意识沉沦向更深的黑暗,他甚至做了一个梦。
 奇怪的是,梦里没有任何景象,只是在一片黑暗中,有人反复的在唤“屠苏”。
 默然听着这个陌生的名字,心却毫无缘由的微痛,很温暖,很悲哀。
 陵越静静的看着宁致远的睡颜,经过了一世,某些习惯还是没有改变,屠苏在几次极少数喝醉酒的时候,就是不肯喝水,每次还要他亲自去喂才乖乖的喝下。
 他轻轻握住了宁致远的手,伏在床边闭上了双眼。
 宁致远在梦中不知流连了多久,那道声音才消失了,他缓缓睁开眼睛,视线由朦胧变得清晰,脑袋该残留着宿醉的胀痛,不过程度已经减轻了很多。
 他低吟一声,旁边有人关心的说道:“你醒了。”
 宁致远点了点头,撑着身体慢慢坐起来,那人伸手扶着他,他的目光移了过去。
 用丰神俊朗来形容丝毫不为过,微蹙的眉,挺鼻,薄薄的嘴唇紧紧抿着,有几分严肃的意味,那双黑眸却透着惊喜。
 宁致远看他一眼,问道:“是你把我带回来的?”
 “嗯,你喝醉了,我不知道你家住在哪里,只能带到我这来。”陵越轻声说道。
 不知道他家?宁府在魔王岭多有名啊,怎么会不知道,难道是刚来到这里的?宁致远仔细看了看他,的确是很陌生的容貌。
 陵越看透了他的意思,微微一笑,主动开口解释道:“我是陵越,前几天才来到魔王岭。”
 果然是这样,宁致远恍然大悟,自我介绍道:“我是宁致远。”
 陵越点了点头,神色严肃,“你下次不要再喝那么多酒了,很伤身体,若不是我有解酒汤,你宿醉会更加严重的。”
 宁致远明亮的眼悄悄黯淡了下去,他爹宁昊天一定要他娶一个叫做安乐颜的女子,他也看过了,很漂亮,聪明伶俐,嗅觉极强,正好可以弥补他没有嗅觉的缺陷。
 可是,他就是不愿意去随意办婚姻大事,更别说对象是一个他不爱的人。
 宁致远知道,若是娶了安乐颜,宁家的生意有了她的帮助或许可以更上一层楼,也可以击败他们的老对手文家,但是……
 心里一直有一道声音在说着,要他再等等,等一个人的到来。
 他不知道要等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等到,但他却固执的等了下去,不肯回头。
 宁致远突然回忆起梦里的那个声音,他以前从未做过这样的梦,而那个声音听起来,竟与刚刚认识的陵越的声音一模一样。
 他将这份疑惑压进心底,只是笑了笑,回答道:“好,我知道了。”
 陵越将他的神色尽收眼底,心底暗忖,却最终什么也没说。
 宁致远想了想,很感兴趣的问道:“陵越老弟,你以前是做什么的啊?”
 陵越老弟?这是什么称呼……陵越不禁怔了怔。
 宁致远嘿嘿一笑,露出一个小小的酒窝,“哎,当我老弟你可一点也不吃亏,有大哥罩着你,不用怕。”
 他说完,伸手拍了拍胸口,眉眼全是狡黠与得意,眼眸漆黑灵动。
 他已经,很久没看过他活泼的样子了……陵越定定的注视着他。
 屠苏总是板着一张脸,寡言少语,也很少会笑,即使笑,也只是微笑,眼底压抑着的,是沉重的责任。
 哪有像现在这样,毫无负担,笑的洒脱而张扬,不过,失去了上一世的记忆,也摆脱了那痛苦的曾经,获得新生,成为一个全新的人。
 陵越想,如果他能够快乐,怎样都是好的。
 宁致远被他看的有些不自在,不由得侧过头,有点急促的说道:“陵越老弟,你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为什么,眼里的情感会那么复杂,欣喜,痛苦,欣慰,怀恋,还有许许多多他看不懂的东西,交织在一起,尽数沉淀在那双墨黑色的眼眸中。
 “没事。”陵越移开视线,轻笑,“好,既然你要当老大,那么就当吧。”他不忍拂他的好意,就顺着说了下去。
 倒是将宁致远看愣了,这个陵越,笑起来怎么会这么好看?不过……比起本少爷来还是差点,他想着。
 “啊对了。”宁致远想起一事,问道:“你还没说你以前是做什么的呢。”
 “在日本留学,法医专业。”陵越回忆了一下自己第二世时的事情,回答道。
 宁致远急急的追问,“那你是大夫?”
 “算是吧。”
 “哦……”他应了一声,敛眸没有继续说下去。
 陵越看了看窗外,“致远,你饿了吗?”
 亲密的称呼很自然的脱口而出,即使他们只认识了一会,这样竟也没什么怪异之处。
 宁致远对这个称呼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他只觉得是应该的。
 摸了摸肚子,他点了点头,“嗯,有些饿了。”
 “你在这里等等,我去给你拿些吃的。”他起身。
 “好。”宁致远看着陵越离开,微微皱起眉,手指触上了唇瓣,昏昏沉沉中给他喂东西的那个人,就是陵越?
 第一次被一个男人亲吻,心中没有什么恶心的感觉,反而很快的就接受了,宁致远也觉得奇怪,但他将这些归功于是他与陵越一见如故的原因。
 随意在房间里转了转,除了一把剑,就没有私人摆设了,宁致远疑惑的拔出剑看了看。
 剑握进手里的那一刹那,有什么东西强硬的被塞进脑子里,陌生的场景在脑海中浮现,他心下一慌,连忙松开手指。
 那场景也在他松手的时候消失了,宁致远吐了一口气,想不明白缘由,加上这剑是陵越的,他随意碰了也是不好,就甩了甩头,将那份感觉甩掉,随后跟没发生什么一样坐回床上。
 陵越来到厨房,盛了一碗锅里温着的鸡丝粥,这是他早晨在宁致远还没有醒的时候,借了掌柜的厨房做的。
 喝了那么多酒,应该吃些清淡的东西养胃才是,又准备了几碟小菜放入托盘,陵越端进了房间。
 “啊,很不错,这是谁家的粥?”宁致远舀了些粥吹凉送入口中,味道让他有些惊讶。
 陵越微微笑了笑,“不是买的,粥是我自己熬的。”
 “陵越老弟你会做饭?”宁致远眼睛里带了点新奇的看他,身为大夫竟然会做饭,而且味道还不错。
 “会一些而已。”陵越答道。
 他不由得想起屠苏刚上天墉城之时,师兄弟们都排挤他,加上他吃不惯素食,有时候甚至吃不饱饭,又倔强的不肯和他说,若不是有一次被他看到,屠苏不知又要饿多久的肚子。
 那时专门做饭的弟子都已经休息了,他无法,只能自己下厨,也有些天分,久而久之,练出了一手好厨艺。
 “好吃。”宁致远是个大少爷,锦衣玉食,但对这种清粥小菜也不挑剔,而是很喜欢的样子。
 他又将一口粥吃下,不知为何,明明是第一次吃到陵越做的饭,却有种很熟悉的感觉,熟悉的想要落泪。
 陵越见他情绪有些不对,出声问道:“怎么了?”
 “啊,只是热气熏了眼睛。”宁致远随意找了个理由,伸手擦了擦眼睛。
 “小心些。”陵越无奈的摇了摇头,将粥拨出一些,细心的吹凉然后递了过去。
 宁致远低头扒了几口,突然抬头看他,“你还没吃吧?”
 “我不饿。”
 “不饿也要吃饭啊,现在正是吃早饭的时候。”宁致远一定要让他吃,陵越只好也随意吃了几口垫垫肚子。
 吃过了早饭,宁致远要回家看看,因为他一夜未归,家人一定是很担心。
 陵越和他一起走到宁府,站在大门前,宁致远看着一脸激动冲出来的家丁,想了想,从衣服里掏出一块玉佩递给陵越。
 “喏,送给你。”
 陵越垂眸看了看手中颜色温润的玉佩,没有出声。
 “我该回去了,陵越老弟,一定记得来找我啊。”宁致远边走边回头看他。
 “好。”陵越微微一笑,看着宁致远的身影消失在大门里,握紧了手中的玉佩转身离开。
 陵越用兜里剩余的钱买了一包银针和一些药材,自己配了些常用药,第二世的他是法医专业,不过也有接触过一些同体系的其他医疗,对这些都颇有了解,倒是可以作为一名大夫获得收入。
 魔王岭家家离不开香,宁家更是有名的练香大户,所以学习调香也是有必要的。
 在日本虽说接触过一些,但也不是很多,并且为了制香,初学者的材料极为耗费,于是当务之急就是,挣钱。
 陵越不由得叹了口气,当初在天墉城,完全不需担心这些问题,而现在竟将他难住了。
 他想了想,在街上随意逛了一下,随后走进一家医馆。
 “打扰一下,这里可需要大夫?”陵越问道。
 “不用不用。”一个人摆了摆手,有些不耐烦的说道,说话时眼睛也没有看他。
 这时门外走进一人,愁眉苦脸的样子,“哎呦,大夫,你这药还是不管用啊,我这头还是痛的不行,你还有没有其他的药啊?”
 那大夫一听,很无奈的说道:“这已经是本店最好的治疗头痛的药物了。”
 那人叹了口气,“那怎么办啊。”
 “让我试试吧。”陵越开了口。
 “你?”那人扫他两眼,神情充满怀疑,大夫更是面露不屑。
 “不是头痛吗,既然药物无法治疗,就试试针灸吧。”陵越笑了笑,语气平和淡然,丝毫没有因为被人看轻而生气。
 “这……”那人犹豫一会,本不想尝试,但头痛的实在厉害,再看陵越沉稳的模样,觉得可信,就一咬牙,“行,我也找不到别人了,你就试试吧。”
 陵越向医馆的人借了床榻,让那人躺下,取出银针扎入头部几个大穴,过了一段时间后将其取下。
 那人坐起身,揉了揉头,惊奇道:“哎?真的不那么疼了,小伙子,你真行。”
 “我给你配些药,你拿回去服用,很快就可以好了。”陵越从药箱中拿出一瓶药丸递给他。
 那人应着,执意塞给他一些钱,捧着药欢喜离开了。
 陵越收拾了药箱,将目光转向大夫,那大夫愣了一下,犹豫一会说道:“你会针灸?”
 “嗯。”陵越淡定的点了点头。
 “既然这样,你就留在这吧,先看看你的能力。”那大夫说道。
 “多谢了。”
 陵越就这样在医馆待了下来,接待一些病人,这医馆是四镇中最好的,来上门看病的人很多。
 他脱不开身,不知不觉就过了三天,这三天里,陵越没有见过宁致远,怕是因为他上次喝到酩酊大醉,被关在家里了吧。
 陵越太忙,抽不出时间去找他,只能在想念之余摸一摸脖颈上坠着的宁致远送给他的玉佩,从上面感受熟悉的温度。
 第四天时,他终于偷得些空闲时间,正打算去宁府转转时,医馆在跑进一人,撑着膝盖不住的喘粗气。
 陵越让他慢慢来,但那人连气也没喘匀,就急急的喊道:“大夫,帮帮忙吧,我妻子晕倒了。”
 医馆只有陵越一个人在,其他人都出诊了,陵越毫不犹豫的背起药箱,跟那男人去了。
 到了男人的家中,陵越注意到一个长相温婉秀丽的妇女脸色苍白,晕倒在床上,她的身旁有一名十七八岁的女子握着她的手,小声啜泣。
 陵越忙上前查看了一下,还好,只是因为过度劳累和营养不良导致暂时昏厥,他施了几针,又嘱咐了些事情,那女子认认真真的记好。
 看这家的样子,显然并不富裕,陵越将一些滋补身体的药物留下,收拾药箱,转身走出了门,却被男人叫住。
 “大夫,我看你的药箱里,有一些没有调好的香。”男人说道。
 陵越点了点头,这是他平时试验用的香,他没有师傅,只能自己摸索着尝试。
 男人踌躇了一下,轻声说道:“我家没什么值钱东西,也不能让大夫白走一次,不如这样,我的调香技艺也算是可以,若大夫不嫌弃,我可以教你调香。”他目光真诚,女子也擦擦眼泪看他。
 陵越沉吟着,那男人还有些不好意思,“虽说是我教,不过调香的原料还是要大夫自己买的。”
 “好。”陵越一口应下这件事。
 男人露出了笑意,松了口气的样子,“我叫安秋声,妻子香雪吟,这是小女安乐颜。”
 “陵越见过师傅。”他风度翩翩的一鞠躬,对安乐颜点头示意。
 “陵越大哥好。”安乐颜有些小女儿家的羞涩,大眼清澈而明亮。
 陵越对她微微一笑,将目光移开,没有看到,安乐颜蓦然烧起来的脸颊。
 拜了安秋声为师傅以后,陵越愈发忙碌了,他每天上半日行医,下半日调香,去宁府的事情也一直耽搁下来。
 又过了几日,陵越一如既往的走进安家,准备调香。
 这次,安乐颜站在院内,目光投向陵越身后,像是在等待什么人。
 陵越疑惑的转头看去,却发现缓缓走过来的那人,竟是宁致远!
 “致远?”他诧异的出声。
 “陵越老弟,你怎么会在这?”本来闷闷不乐的宁致远见他,眼睛一亮,扑了过来。
 陵越张开手臂,稳稳的接住他,抱在怀里没有松手,“我在这学调香。”
 “那你学的怎么样?”宁致远没注意到两人亲密的动作,只是兴致勃勃的问。
 熟悉的冷香逸入鼻腔,陵越仿若不经意般转了下头,嘴唇几乎擦到了宁致远的耳垂,“刚学了没几天。”
 热气喷洒在敏感的耳际,宁致远觉得脸有点热,忙抽身出去,嘴巴一撅,佯装不高兴的样子,“我说陵越老弟,你也太不够意思了,这么长时间也不来找我,我被关在家里都闷死了。”他的语气充满抱怨,含着一丝丝撒娇的意味。
 “抱歉,我最近太忙了。”陵越揉了揉他的头发,歉意的说道,虽然由长发变成了短发,不过触感还是那么柔软。
 “作为赔礼,我要吃那天的鸡丝粥,你亲手熬的。”宁致远眼睛一转,含着亮晶晶的光芒,像只猫,可爱极了。
 陵越轻笑一声,“好好好,都听你的。”声音中包含无限宠溺的意味。
 “嘿嘿。”宁致远咧开嘴巴笑了。
 陵越静静地看着他达到目的得意的小模样,浅勾唇角,黑眸中装着一片几乎要将人溺毙的温柔。
 一旁的安乐颜看着他们的样子,心里有些奇怪,陵越大哥的眼神,为什么这么温柔,总觉得不像是普通的朋友。
 这样想着,她又有些自嘲,不是朋友又能怎么样,她与宁致远,很快就要大婚了,即使在双方都不情愿的情况下。
 “啊对了,致远,你来这里做什么?”陵越有些疑惑的问道。
 听了这话,宁致远看他一眼,有些期期艾艾的说道:“我……我来看看,看乐颜。”
 “看乐颜?”陵越吃了一惊,安家这样普通的家庭,怎么会与宁家扯上关系?
 不知为何,他心里有些不好的预感。
 宁致远竟觉得愧疚,他有些闪躲他看过来的目光,“是……乐颜她,过段时间会成为我的妻子。”
 妻子……陵越一怔,大脑嗡的一声,不作他想,满满的都是一个念头,宁致远居然要成亲了。
 宁致远抿了抿嘴唇,看一眼一旁的安乐颜,将陵越拉到一边,低声说道:“陵越老弟,我实话和你说吧,我爹想让我娶安乐颜,但是,我不愿意,我不想娶一个不爱的人。”
 “那你……乐颜家并非大富大贵,为何你爹执意如此?”陵越微皱眉头,疑惑道。
 宁致远咬了咬牙,“因为我,没有嗅觉。”
 对上他的目光,他故作轻松的展颜一笑,“是,这周围的味道,我一点也闻不到。”
 陵越心疼起来,他没有想到,宁致远竟有这样的缺陷。
 “我没有嗅觉,无法继承家业,你在这学调香,想必也知道,乐颜的嗅觉有多么灵敏,如果我能娶了她,宁家的生意或许可以更上一层楼。”宁致远笑容中带着丝丝苦涩。
 陵越眼神复杂,“你又何必如此。”
 “我也不愿,但父命难违,而且,我不能让宁家毁在我手里。”他眸光黯淡。
 陵越皱紧了眉,看着宁致远的模样,想帮他舒解,他想了想,突然说道:“不必担心,闻不到味道有好几种可能,等我帮你仔细查看一下,说不定能治好。”
 “真的吗?”即使知道自己的鼻子可能没有那么容易治好,但宁致远还是一下子开心了。
 “嗯。”陵越含笑着点头。
 “谢谢你,陵越老弟。”宁致远弯起眼睛,“如果能治好,那么你就帮了宁家一个大忙了。”
 “然后?”陵越想逗逗他,故意挑眉。
 自从卸下掌门的重担,又重生过一次,成功找到屠苏的转世,他不自觉的也轻松了许多,起码已经会开玩笑了。
 宁致远凑过来搂住他的肩膀,极为豪气的说道,“那你就是咱们宁家的大恩人了,说吧,想吃什么,本少爷请客。”
 陵越倒是没在意他要请他吃东西的话,他在意的是那句‘咱们’,会说出这样的话,是不是代表他在宁致远心中,已经有一定的分量了?
 他无奈的说道:“你请?不是要吃鸡丝粥吗,怎么,不吃了?”
 “嘿嘿嘿当然吃当然吃。”宁致远笑的狡黠,“不过治我的鼻子这件事情,可就要麻烦你了。”
 “如果对象是你,我自然倾尽全力。”陵越微笑。
 微风卷着一片花瓣慢悠悠的飞过,从他的鬓角边落下,轻盈飘落在他的肩膀上。
 宁致远不由得恍惚,脑海中一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容与眼前之人的重合,他的心脏扑通扑通的剧烈跳动起来。
 “那个,我们走吧,乐颜该等急了。”愣了一会,宁致远才反应过来,他居然呆呆的看着一个男人看了这么长时间,虽然陵越是长得挺好看的。
 他的眼神不自觉放空了,嗯眉毛形状不错,眼睛很狭长,鼻梁也很挺,嘴唇虽然比自己的薄,不过看起来很软,不知道亲上去感觉怎么样,身材也很好……打住打住!宁致远强行打断自己已经跑到天边的思绪。
 天啊,他竟然会有这样的想法!
 爹啊,你儿子好像生病了,不会是陵越老弟给你儿子喝了迷魂汤吧……宁致远无不怨念的想着。
 转头看了看陵越,他正静静地朝着他微笑,宁致远的脸唰一下红了,有些不敢对上陵越的目光,只是转过头,有些吞吞吐吐的说:“走吧。”
 陵越笑着点了点头,心里虽因为宁致远提到安乐颜而有些不快,但是对方那红着脸的模样真的是不一般的可爱。
 回到刚才的地方,安乐颜还在那里等着,陵越对她歉意的一点头,安乐颜抿嘴一笑,表示自己并不在意。
 “陵越,快来后院。”安秋声从屋子里走出来,对着陵越喊道。
 他不是没看到宁致远,只是面对这个将来要成为自己女婿的人,心里有些复杂,才假装没有看到。
 陵越应了一声,转头问道:“致远?”
 宁致远正和安乐颜大眼瞪小眼没有话聊,听见他的话猛然抬头,“啊?怎么了?”
 “我要开始调香了,你……”
 “我也去。”像解脱了一般,宁致远忙不迭的说道,“放心我不看,我就在一边坐着等着你。”
 安乐颜也在一旁说道:“去吧,陵越大哥,爹在等着你们呢,我去帮娘整理东西。”
 “好。”陵越点了点头,和宁致远并肩向后院走去。
 安乐颜看着他们的背影,低低叹了口气,眉间带着抹不去的轻愁。
 到了后院,安秋声只当没看见宁致远,认真的教陵越调香。
 宁致远百无聊赖的坐在一边,从院中的花草,看到天空,最后目光移到陵越脸上。
 陵越正放下手中的调香工具,将一款香递给了安秋声。
 安秋声接过闻了闻,面带诧异和欣喜,还有一种满足,他喜道:“我当时学了一年,才调出属于自己的第一款香,你只学了七天就已经调出来了,天赋是真的非常优秀,假以时日一定能成为调香高手。”
 “您过奖了。”
 陵越面色沉稳,依旧没有调出香的欣喜神色,只是淡淡的含了一抹微笑,令人看着很是舒服。
 安秋声见他这副模样,心道真是不骄不躁的好苗子,又拥有一手好医术,难得碰到这样的年轻人。
 他倒是起了爱才之意,眼神不自觉的瞟向一边的宁致远,看他那极为放任的坐姿,再看面前端端正正的陵越,对这个未来的女婿就愈发不满意。
 可是不满意又有什么办法,这事基本已经定下来了。
 宁致远在一旁听着,听到陵越用了一个星期就调出香来,心里也为他高兴。
 在安秋声离开以后,陵越对宁致远说道:“走,去上次的那家店,我给你做鸡丝粥。”
 “好。”宁致远挑唇笑了。
 路过集市的时候,陵越挑了一只鸡,还有一些菜,打算做晚饭。
 宁致远跟在他身后,看着他拎着满满的东西,忙上前去帮忙。
 回到客栈,向掌柜借了厨房,陵越烧了几个菜,煮了鸡丝粥,端到楼上。
 宁致远神情满足的将粥送去口中,不经意的说道:“陵越老弟,你手艺这么好,将来嫁给你的人可有福了。”他努力忽视心中怪异的酸涩。
 陵越听他这话,心下有些难过,但还是否认,“我不会给其他人做这些吃的。”
 宁致远莫名的高兴,他突然想起陵越那把从不离身的剑,转了个话题问道,“哎,你那把剑,什么来头啊,让你这么重视。”
 陵越的目光移向一旁的焚寂,黑眸中蓦然多了抹温柔,他唇角微扬,神色柔和无比。
 他想起了屠苏手持焚寂的风姿卓然,那道身影,是他最深的执念。
 接下来,他说道:“那是我……一个极其重要之人的剑。”
 宁致远看他眼中的温柔缱绻,不由得怔了,下意识开口问道:“有多重要?”
 “比我的命还要重要。”陵越唇边含笑,深深地望进宁致远的眼里。
 “这么重要啊……”宁致远避开他的眼神,干巴巴的笑了,连他自己都能想象出自己的表情有多难看,“那个人现在在哪,为什么把剑给了你?”
 陵越的眼里多了分悲伤和寂寥,不过很快就隐没,他缓缓开口:“我曾经,因为一些事情,把他丢了,但是现在……”他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我找到他了,所以这一次,不会再让他离开了。”他的表情温柔似水。
 宁致远垂着头闷闷的哦了一声,却恰好错过了陵越看着他的眼里浓浓的情意,他埋头用手里的勺子磕碰碗沿,心烦不已。
 奇怪,难道他真的喜欢上了认识几天的陵越?宁致远百思不得其解,他一直觉得自己喜欢女人,但是想想看,他数次因为陵越而脸红心跳,面对女人时可不这样,难道真的是?
 但是陵越心里显然已经有人了,现在凑上去,多不好啊。
 宁致远心烦的将食物大口送入嘴里,企图用食物来让自己不再想这些事情。
 可惜,连美味的鸡丝粥都变了味道,宁致远不留神间,米粒呛进气管,他弯腰咳嗽,脸都憋红了。
 “致远,你怎么样?”陵越帮他拍背顺气,担忧的问道。
 宁致远咳了半天,总算舒服了不少,他避开陵越的手,转过脸匆匆说了句没事。
 陵越的手僵在半空,眯眼看他,眼底是一片深沉。
 用过了晚饭,天色已经晚了,宁致远需要回宁府,陵越送他回去。
 站在宁府门前,宁致远突然问道:“陵越老弟,我给你的玉佩,还在不在?”
 陵越点了点头,从衣服里取出玉佩,宁致远垂眸看了一眼,小声嘟囔,“你可不许弄丢了,本少爷第一次送给别人东西,丢了就再也不理你了。”
 陵越不由得失笑,他答了一声算是应了。
 于是宁致远向府里走去,陵越在他身后看着他的背影,与脑海中的身影重合。
 当他送屠苏去蓬莱时,没有转头看一眼,不过他也能想象出来,屠苏的背影是什么样的,而现在,宁致远缓缓离去似乎和那时重合了。
 他的心里蓦的涌起一阵恐慌,这种情绪令他自己都有些惊讶,他开口急切的唤了一声:“致远!”
 “怎么了?”宁致远疑惑的转头,看陵越站在树下,那笔直消瘦的身影竟带着说不出的孤独和萧瑟,让他的心口隐隐疼痛。
 “没事了。”陵越注视了他一会后说道。
 宁致远觉得不说什么不太好,他想了想,扬声喊道:“你不许走,等我过几天再去找你。”
 “好,我等你。”
 他看着他走进门里,黑色的大门砰然闭合,但这一次,陵越知道,他再也不会失去他了。
 自那日之后,陵越愈发勤奋的学习调香,想要获得宁家的认可,归根结底还是在香上。
 宁致远与安乐颜的婚姻让他有了不少危机感,若是他的调香能力也很强,会不会宁昊天就会多接受他一点。
 过了三日,宁致远成功的打着来看安乐颜的幌子跑来找他,陵越尝试着为他进行了针灸,希望能对他的鼻子有一些效果。
 “别乱动,否则针就扎歪了。”陵越将一根银针扎入宁致远的鼻侧。
 宁致远睁眼看他,这几天他被爹关在府里不许外出,每天躺在房间里,就是想着陵越。
 想他的面容,想他的微笑,想他的温柔,想他的一举一动,想他说过的每一句话。
 宁致远觉得,自己都快得相思病了,每天想着陵越,然后就会不自觉的笑起来。
 但是这也太快了些,他与陵越认识还不足半月就已经这样了,再说了,陵越也有喜欢的人,这让他怎么办啊。
 小爷这么有魅力,还怕搞不定一个人?他自信满满。
 宁致远转了转眼睛,在心里琢磨,先把爹搞定了再说,免得节外生枝。
 他丝毫没注意到,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自己已经开始谋划未来了。
 陵越施了最后一针,退后吐出一口气,慢慢说道:“我这针灸,只能起一个辅助作用,也不知是否能有用,且先扎几次看看吧。”
 宁致远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针灸结束后,陵越被宁致远拉着去外面走一走,两人并肩走在路上,其实陵越很喜欢这种平静的日子,更何况有他在身边,又有什么不满足呢。
 闲逛着,走到花神庙后面的山上,一群匪贼在那里聚伙,似乎在谋算着什么。
 陵越正想拉着宁致远回避,不巧踩断了一根树枝,一个匪贼回了头,刚好看到了他们。
 “快,抓住他们!别让那两个人跑了!”看样子是匪贼头的人吼道。
 几个匪贼将陵越与宁致远围住,陵越眉头一皱,他们手里没有武器,而匪贼手里有刀,形势不利。
 他不着痕迹的将宁致远护在自己身后,低声说道:“一会我和他们打,你快走。”
 “陵越老弟你说什么呢,我怎么可能会抛下你?”宁致远瞪起眼睛。
 陵越还想说些什么,但匪贼们已经冲了上来,他只能吞下话语,侧身躲过一人砍过来的刀。
 虽然没有了曾经的星蕴之力,但招式他还是记得一清二楚,手按住那匪贼的手,用力,一股劲道作用于刀,他将刀夺过来,随后一脚将那人踢翻。
 宁致远虽然不懂得如何去打斗,但是莫名的,身体里有一种气息主宰了他。
 旋身,飞跃,格挡,他的动作十分完美,同样夺过一人的刀,他的手腕一转,娴熟的挡住一人的刀,自己的刀尖上挑,将那把刀拍飞。
 他望了望自己的双手,心里有些惊讶,这些东西他从来都没有学过,但此时居然如此得心应手,像是训练了十数年的人一般。
 他也分不出思维去想这件事,有武力是好事情,他不用怕拖陵越的后腿。
 再次挡下一人的攻击,宁致远向陵越的方向看了一眼,发现对方的动作比他还要流畅,攻击力甚强。
 他沉下心,将注意力放在眼前的战斗,他面对的这人力气极大,不是他能比拟的,所以宁致远只能靠着巧劲来抵挡。
 双刀在空中对峙,他节节后退,没有发现,另一边一个小个子提着刀向他跑来。
 陵越回头,恰好看到这一幕,那一瞬间,他什么都没有想,只是下意识的扑过去,用自己的身体护住了宁致远的后背。
 刀在背后划开长长一条伤口,鲜红的血液流淌出来,剧烈的痛楚袭上神经,陵越闷哼一声,转身将那人踢到一边。
 “陵越老弟?”宁致远挡下那人的一击,转头就看到陵越受伤,霎时间有些蒙了。
 “没事的。”陵越笑了笑,显示自己并没有什么大事情。
 宁致远看着他,陵越的伤似乎打开了一个开关,他整个人迅速狂暴起来,但心里有多躁动,表情就有多冷,他知道,现在的自己一定是面无表情的。
 陵越看宁致远的神色冷了下来,眼里甚至浮现了些许血丝,不由得身体一震,试探着喊道:“致远?”
 宁致远冷冷的抬头,看着那几个匪贼,他恍惚觉得,身体已经不是自己的了,被一个人所控制着,但事实上他又能清晰的支配一切。
 他的身体动了,快速的几个踏步,出现在一个匪贼身后,他抬手,在那人后颈上重重一击,随后就看那人倒了下去。
 他穿梭在匪贼之间,甚至匪贼们都来不及去抵抗,就被他一个个打晕,最后,他淡淡的看着所有人都倒在了地上晕了过去。
 危机解除之后,那种莫名的状态又消失了,宁致远的身体一颤,如梦初醒一般看着陵越,嘴里喃喃道:“……我是怎么了,怎么会这样。”
 陵越表情沉凝,那样的状态,淡漠的表情,流畅自然的动作,宁致远是绝对不会的,只有屠苏才会。
 他有些迟疑,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是不是代表宁致远的身体里,还有一些属于屠苏的部分残留?
 他倒是没听说过,一个人转世以后,还可以重现前世的一切,记忆有可能,但是行为,应该是不会的。
 陵越仔细又想了想,还是有些想不通,这时宁致远已经走了过来,查看他的伤口。
 “陵越老弟,你没事吧?”宁致远的表情带着担忧。
 陵越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并无大碍。
 他看了看倒了一地的匪贼,心里有些不爽,陵越见他这幅样子,不由说道:“这些人,叫警局的人来处理就好。”
 宁致远不放心的看了看,万一这些人醒了怎么办,陵越刚才看得清楚,也知晓下手的轻重,他安抚道:“放心吧,等警察来了,他们也不会醒。”
 “嗯。”宁致远点了点头,然后语气有些责怪的说道:“陵越老弟,你不用救我,真的,你看看你,受伤了吧。”
 陵越看他表情隐隐带着难过,伸手揉了揉宁致远的头发,轻轻笑了,“我终是要护着你的。”即使拉扯到背后的伤口,他依然表情自然,丝毫没有露出痛楚的神色。
 宁致远看了看他,想问陵越那你心中的人该怎么办,你护着我难道不顾他吗,他张了张唇,犹豫一下最后又没有说,只是垂头,“我们回去找大夫,给你看看。”
 “我就是大夫,不需要其他人。”陵越摇了下头。
 “那我们快回去吧。”宁致远注视着陵越背后狰狞的伤口,心中泛上痛楚。
 “好。”他应允。
 回了客栈,陵越打开药箱,里面备着一些纱布和伤药,他正想要取出,药箱却被宁致远夺了去。
 陵越抬眸看他,宁致远翻了翻药箱,转头对他说道:“陵越老弟,你去床上坐好,我给你擦药。”
 他一怔,忙回答道:“致远,不用了,我自己来就好。”
 宁致远不由分说的将他拉过去按在床上,一边伸手给他解衣扣,嘴里一边说道:“不管怎么说你也是为了保护我而受伤的,动作不方便,还是我来吧。”
 陵越有些局促,他的身体向后侧了一下,仍然逃不过,很快就被快手快脚的宁致远扒下了上衣。
 宁致远皱着眉头看了看他的伤口,很长很狰狞,让他的心不自觉抽了一下。
 陵越看他一眼,轻声说道:“还是我来吧。”
 “不行!”宁致远强硬起来,他不让陵越动弹,然后找了清水,小心翼翼的给他清洗一下伤口,很担心的问道:“怎么样,很疼就告诉我,我会轻一些擦药的。”
 陵越一笑,“你不必在意我,尽管来就是。”
 宁致远抿了抿嘴唇,将药粉小心的倾洒一些在纱布上,陵越静静地看着他忙活,他的某些习惯和屠苏仍是一模一样的。
 屠苏习惯将药洒在纱布上再包扎,而不是先抹药,他习惯用三根手指托着纱布,宁致远也这么做了。
 宁致远犹豫一下,将纱布轻轻的按在伤口处陵越依旧没有露出什么疼痛的表情,但是他已经注意到了,他的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
 宁致远心下难过,他抿了抿嘴唇,仔仔细细的处理了伤口。
 等包扎好,陵越看着正在收拾药箱的宁致远,低声问道:“致远,你怎么会做擦药这些事情的?”
 宁致远的手顿了一下,“我说我从来没有做过,但是还是会,你信不信。”他看他。
 陵越颔首,“我信。”
 宁致远没想到他答的这么痛快,不由得语塞,他沉默一会回答道:“说不定是我上一世会呢。”
 其实他也觉得很惊奇,这些他完全没有学过,但是做起来却那样自然。
 “或许吧。”
 他看看他,开玩笑一般的说道:“哎对了陵越老弟,说真的我觉得你很熟悉,说不定我们上一世认识呢。”
 “那上一世,我们一定是最熟悉的人。”
 宁致远没想到他开玩笑胡诌出来的话却被陵越认真的回复,他不由得不知所措,对上陵越那温柔的目光,他有些不自在。
 “我知道我长得很好看,但你也不用这么看我。”宁致远的声音低了下去,耳垂染上了红色。
 陵越不语,只是微笑着看他。
 宁致远逃避一般的,眼睛向下一瞟,视线恰好落到某人的胸口和腹部。
 陵越老弟这身材,真是,啧啧啧……宁致远又扫一眼,转过头,不禁暗暗腹诽,都是男人,怎么身材相差这么大!
 陵越的肤色偏向小麦色,很健康,腹部还有几块肌肉,倒是好看的不行。
 宁致远很是郁闷的看了看自己白皙的皮肤,又摸了摸腹部,不仅没有肌肉,还有点小肥肉,按一下软软的,和陵越相比差远了。
 陵越看着宁致远的小动作,轻笑一声,对方皱着眉头不甘心的小模样真是可爱极了。
 宁致远哼了一声,看了看窗外,天色已经黑了,他对着陵越摆了摆手,“行了准备一下睡觉吧。”
 “嗯?”陵越愣了一下。
 宁致远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这么晚了难道你还让我回去吗?我就在你这睡了,你不会不愿意吧?”
 陵越心中五味陈杂,原本在屠苏长大之后,他们就没有同床睡过了,现在宁致远提出这个,竟然让他有些难言的滋味。
 他的不语被宁致远当成了拒绝,他的眼睛黯了一下,改口道:“我去找掌柜再要一个房间,你早些睡吧。”
 “致远……”陵越刚想说些什么,宁致远已经将房门关上了。
 他闭了口,微微叹了口气,取过焚寂放到枕边,躺在床上却了无睡意。
 另一边,宁致远卷着被子,内心愤愤,“这个陵越,真是个木头,本少爷都这么明显了,竟然还一点反应也不给。”
 他越想越生气,蹂躏了几把被子,才睡了过去。
 清晨,陵越依旧很早就醒来,早些年他已经养成了习惯,现在已经无法改变了。
 宁致远今天也早起,他发现自己可能有点认床,睡客栈睡的腰酸背痛。
 他伸了个懒腰,打开门,非常郁闷的揉了揉手臂。
 “致远,怎么了?”陵越也恰好出来,看他这样子,出声问道。
 “哦,昨晚没睡好,身体有些僵硬。”宁致远应了一声。
 陵越走到他跟前来,伸出手力道恰到好处的给他捏了捏,宁致远舒服的呻吟一声,“陵越老弟,你还会按摩啊。”
 “嗯。”
 “那你喜欢的人可有福了。”他有些酸溜溜的说道。
 陵越的手顿了一下,他敛下眉眼,沉默着没有回答。
 宁致远偷瞄他一眼,陵越眼神淡漠,嘴唇微抿,没有任何表情。
 “……已经可以了。”他躲开他的手。
 “去吃早饭吧。”陵越手臂放回身侧,淡淡的说道。
 “哦……好。”
 用过早饭后,宁致远邀请陵越去宁府坐一坐,陵越本想拒绝,但是宁致远说他救了自己,而且他一夜没有回家,他爹生气了一定会被责骂,陵越去可以帮帮他。
 陵越看他的样子,也只好同意了,于是宁致远非常开心的带着陵越回了宁府。
 宁府门前。
 管家一脸愁容的打开大门,迎面撞上宁致远二人,宁致远很奇怪的问道:“府里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那个……咦,大少爷!”管家原本萎靡不振,看到宁致远表情一喜,转身向里面跑,还一边喊道:“老爷!大少爷回来了!”
 宁致远很莫名其妙的看了管家的背影一眼,然后转头对着陵越笑了笑,“走吧。”
 陵越颔首,随着宁致远走进宁府,不过他总觉得很怪异,管家的反应让他有种见家长的错觉。
 “宁致远!你竟然敢一夜不回家!”宁致远的爹,宁昊天怒吼道,怒气冲冲的走了过来。
 “嘿嘿,爹,这不是我遇到了一些事情嘛,你别生气了。”宁致远笑着凑过去,抓住宁昊天的手臂,讨好的摇了几下。
 宁昊天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注意到有人,才强压下心中的火气,天知道,这个臭小子一夜不见人让他有多担心。
 此时陵越已经愣了,这个宁昊天,竟然就是师尊!是紫胤真人!
 他张口正想说些什么,就看宁昊天不着痕迹的撇了他一眼,示意他不要多说,陵越就压下心中的疑惑,装出一副第一次见到宁昊天的模样。
 “伯父好,我是陵越,是致远的朋友。”陵越微微一笑,举止淡然优雅,礼数丝毫不差。
 “嗯,致远这小子难得这么有眼光,交到这样优秀的人。”宁昊天赞许道。
 宁致远在一旁不满意了,“爹,你是觉得你儿子眼光不好吗?”
 “行了,看你这狼狈样,让下人给你准备热水洗个澡,我跟陵越有些话要说。”宁昊天笑骂道。
 “哦,那……爹,你不许欺负陵越老弟。”宁致远磨磨蹭蹭不想走。
 “这些不用你小子教我。”宁昊天看着宁致远走开,唤来管家,低声说了些什么,然后转头对着陵越说道:“跟上。”
 陵越跟着宁昊天走到佛堂前,看着一路上宁昊天隐隐表现出的样子,他已经确信,眼前之人,就是紫胤真人。
 进了佛堂,宁昊天转过身来,陵越没有丝毫犹豫的屈膝跪地,“陵越拜见师尊。”
 宁昊天看着他,突然低声叹了口气,“起来吧。”
 陵越起身,恭恭敬敬的站在一边,自从他百岁逝去后,就未曾见过师尊了,但是那种尊敬,从未变过。
 宁昊天走到桌前,示意陵越也过来坐下,然后沉默了一会,开口说道:“陵越,想问什么,问吧。”
 陵越想了想,有些迟疑的说道,“师尊为何会在这里?而且……还成为了致远的父亲。”
 宁昊天缓缓闭上眼睛,似乎是在思考些什么,陵越也不敢打扰,只是安静的等待。
 过了一会,宁昊天终于开始诉说。
 原来,当初屠苏散魂后,风晴雪就一直在为寻找他而努力,但是足足用了九百年,魂魄也没有完整。
 风晴雪本不是仙人,她只是用了自己不能转生的代价向女娲换来了长久的寿命,但这也无法支撑她继续寻找。
 她无法,如果魂魄不完整,这些残余的很快也会被消磨的一干二净,她只能在生命的最后找到紫胤真人,恳请他出手帮忙。
 紫胤真人也找不到那剩余的魂魄,只能耗费了大量修为,将屠苏不完整的魂魄勉力送入轮回,为此实力大损,屠苏转世成为宁致远,忘记了曾经的一切,而紫胤真人也化身为宁昊天,以爹的名义守在宁致远身边。
 他只是没有想到,陵越的执念竟深重到如此地步,竟也转世来寻找。
 陵越这才明白了所有,屠苏的转世,和宁致远的重生。
 心中的事情已有了解答,陵越沉吟一会,不禁问道:“师尊,那致远的鼻子?”
 以紫胤真人的能力,那些小事应当会很容易解决才对,又怎会拖了如此长的时间。
 听到这,宁昊天看了看陵越,说道:“如果你还有前世的修为,应该就可以察觉到了。”
 陵越一惊,忙道:“恳请师尊解惑。”
 宁昊天摇了摇头,“人有三魂七魄,但致远缺了一魄,正是雀阴。”
 他恍然,雀阴是人的第三魄,掌管鼻,宁致远缺了这一魄,才会没有嗅觉。
 “那,师尊让致远娶安乐颜是为何?”
 “这也是同样的道理,这些年,我一直用修为稳固致远的魂魄,但自从实力大损,又连续不断的消耗,已经有些力不从心了。”宁昊天又叹了口气,“安家那女子,天生比常人多了一魄,所以嗅觉才那样灵敏,这样说你应该明白了,我这么做,也算是一种私心吧。”
 安乐颜多一魄,宁致远少一魄,结合起来,安乐颜可以影响宁致远,让他的魂魄稳固一些,否则,宁致远很快便会重蹈前世的覆辙,这些,陵越都懂。
 “这么多年,师尊辛苦了。”
 “这倒没什么,只是致远这小子,总是不让我省心。”宁昊天很是无奈。
 陵越也能想到,宁致远那跳脱不安静的性子,怕是少不了让师尊头疼。
 他正打算开口,这时,房门被一把推开,宁致远冒冒失失的闯了进来。
 “致远,你怎么擅自来佛堂,快出去。”宁昊天皱起眉头。
 “那个,我来拜拜佛。”宁致远随口胡诌道,目光放到陵越身上,仔细看看,发现没有怎么样,才放下心来。
 “胡闹。”
 宁致远根本没在意他毫无威慑力的话语,更何况宁昊天没有生气,这就好办了,他笑嘻嘻的拉住陵越的手臂,“爹,我知道你很忙,所以你先忙去吧。”
 宁昊天哼了一声,不过还是如宁致远所愿转身离开。
 宁致远看着宁昊天离开,问道:“陵越老弟,我爹有没有欺负你?”
 陵越哭笑不得,宁致远说的这都是什么,“没有。”
 “那就好。”宁致远应了一声,“好了现在我们出去吧,别在府里待着了。”
 “……好。”他回答道。
 于是宁致远拉着陵越到街上逛了一遍,中午时又带着他去了醉仙楼点了一桌菜,说是要他补补身体,让伤势尽快好。
 陵越垂眸看了看满满一桌子的肉,吃了这些东西只会让伤势恢复的更慢吧……
 很快就到了下午,陵越去安家学调香,宁致远一如既往地坐在陵越身边,看他调香,他一直是很喜欢陵越认真做事时的样子的,有一种别样的魅力,十分吸引人。
 陵越这么优秀,该有很多人喜欢才是,想到今天刚进门时,安乐颜含羞带怯望向陵越的目光,分明就是喜欢。
 想到这里,宁致远有点坐不住了,要是陵越也喜欢安乐颜的话,他就没机会了,现在说或许还有些可能。
 他看陵越手中的香即将调好,犹豫了一下,宁致远开口唤道:“陵越。”
 不是开玩笑似的陵越老弟,而是正正经经的喊他的名字,陵越的心一动,他抬眸望向宁致远,出声问道:“怎么了?”
 看着眼前那张熟悉的俊美面容,宁致远有些踌躇,生平第一次喜欢一个人,那人还是个男人,如果他说出口,陵越拒绝了他,是不是他们连朋友都无法做下去了?
 想到陵越可能会露出嫌恶的目光,他就觉得心被针扎了一样的疼,但这样拖下去也不是办法,与其受着煎熬,倒不如痛快的说一次,畏首畏尾可不是小霸王的风格。
 宁致远下定了决心,他定定的注视着他,轻声说道:“……陵越,我觉得我喜欢上你了。”
 陵越的手猛然一颤,玫瑰香精滴入的多了些,这瓶香就此废弃,这是他尝试调了很久的香,但陵越丝毫没有在意,只是吃惊的望向宁致远。
 宁致远故作轻松的笑了一下,“你看,我就知道会这样。”他望了他一眼,想要从那双黑眸中探寻些情绪,惊讶是意料之内的,不过还好,没有厌恶,他微微安心了些。
 “我本来不想说的,但还是忍不住。”宁致远扯了扯嘴角,“我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大度,无法做到看着你娶别的女人,所以我决定告诉你,如果你不反感的话,我或许还有一次竞争的机会。”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现在,我只想问一句,你知道了这些以后,是怎么看我的。”
 说完,宁致远侧过头,不想去看陵越的表情,也怕得知残忍的答案。
 陵越沉默了,他没有想到,宁致远竟想了这么多,他知道,如果他不给出一个答案,他们以后的相处,会落入极为尴尬的境地。
 宁致远的目光投到不远处的草地,他紧紧盯着那里,嘴唇抿起,这时,一双有力的手臂将他拥住,陵越的怀抱温暖又坚实,令人留恋。
 脸被人慢慢转了过来,他对上他神色柔和的眼眸,陵越唇角勾起,他缓缓说道:“致远,我很高兴。”
 高兴?宁致远还没来得及表达出疑问,就看他的面容陡然凑近,下一瞬,柔软的东西贴上了嘴唇。
 宁致远伸出手抓住陵越的衣服,像是这样就可以完全将他束缚一般,唇上暖暖的触感让他有些讶异,也带着欣喜。
 这样的话,是不是可以说,陵越也喜欢他?
 他闭上眼睛,任由自己倒在他怀中,顺着陵越的力道启开齿关,唇舌交缠。
 陵越抱着他,神色温柔而专注的亲吻,这一次,本已经死去的心又一次活络起来,也不再空荡荡,而是被怀中人填满,没有一丝缝隙。
 明媚而不耀眼的阳光洒下,照在花园中两人相拥的身影之上,淡淡的一层光晕,给他们镀了金色的砂,静静的流淌在心间,令彼此的心境都无比安宁。
 “陵越大哥,我……”安乐颜脸颊红红的走过来,却突然被眼前的情景惊住,那即将吐出口的心意被她压抑,她呆呆的看着,脸上逐渐褪去了血色。
 原来陵越大哥,是喜欢宁致远的……她眼眶蓄满了泪水,模模糊糊的看向那边,两人亲吻的身影竟那么美好,她用手捂住口,转身匆匆离去。
 陵越慢慢离开宁致远的嘴唇,鼻尖抵上他的,一下一下磨蹭。
 宁致远喘了几口气,茫然的眼眸才清明了一些,他抬眼,有些支支吾吾的说道:“陵越老弟……”
 “不要想了。”陵越轻吻了他一下,止住了他的话语。
 宁致远乖乖的点了点头,突然反应过来,“不对啊,你给我说说,什么时候对我……”他说到一半,卡住了。
 陵越轻笑,“在刚认识你的时候。”
 “好啊,居然那么早就对本少爷抱有这样的心思!”宁致远装作气呼呼的模样。
 他弯了弯唇角,没有说话。
 事情就这样定下来了,以至于宁致远一直觉得这可能是他的幻觉,但陵越眼中浓浓的温柔情意是做不了假的。
 在过了一段时间,宁致远以陵越要给他时常针灸的理由,向宁昊天提出要陵越住进宁府的请求,他还以为要费一番口舌,结果宁昊天竟然很快就点头同意了。
 宁致远很欢喜的带着陵越住进了宁府,给他挑了和自己住处挨着的另一个房间,大概是心情好的缘故,连一直闻不到味道的鼻子,他也看着顺眼了不少。
 这日,宁昊天差人唤陵越去谈话,陵越安抚有些心神不宁的宁致远几句,离开了住处。
 进了宁昊天的房间,宁昊天正坐在桌前想着什么,陵越站在桌边,恭敬的喊了一声,“师尊。”
 “嗯,坐吧。”宁昊天示意他坐下。
 陵越拉过一把椅子,刚坐稳,就听宁昊天叹息一声,“致远的魂魄撑不了多久了。”
 他一惊,的确,最近宁致远总是有些昏沉,虽然他仍然保持很有活力的样子,但是他能看出他眼中深深藏着的疲惫。
 他还发现,有时宁致远会头疼,他会在认为他没发现的时候揉额角,面上有痛苦的神色,但是很快又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模样。
 陵越沉默一下,出声问道:“他的魂魄,还能支持多久?”
 “不过三月。”宁昊天眉头紧锁,上一世他为紫胤时,虽有师徒之名,实际与父子也无很大差别,这一世,他亲眼看着他长大,早就将宁致远看做亲生,很是疼爱,又怎么忍心看着他再一次逝去。
 三月……陵越也皱起眉头,这时间太短太短,若寻不到那剩余的魂魄,也只能选择将宁致远送到安乐颜身边,以保住他的性命。
 但是让他如此选择,陵越又十分不愿,连神仙也有私心,更何况是他。
 他思虑一会,也只能说道:“师尊,我会尽快找出致远剩余的魂魄。”
 宁昊天摇了摇头,这谈何容易,若是那么简单,他也不至于这些年一无所获。
 陵越心中又怎么能不明白,这样说也只是暂时宽心而已,天下这么大,去找那一缕魂魄,简直比登天还难。
 等等……他突然想起焚寂,焚寂是屠苏的佩剑,蓬莱大战时也是焚寂在他的身边,说不定剑中,可能保留着那一缕魂魄呢。
 陵越将这个想法给宁昊天一说,宁昊天若有所思,这是有可能的,但焚寂是上古之剑,魂魄藏于其中,谁也不可能发现,当初太子长琴的另一半魂魄,若不是欧阳少恭亲口说出,谁也料不到会在那里。
 看来得让致远亲自去试试。陵越想着,离开了宁昊天的房间。
 夜色很快降临,宁致远一如既往的偷偷跑进陵越的房间,两人共睡一处已经成为了习惯。
 或许是白天触动了心绪的缘故,陵越做了一个梦。
 入目一片白茫茫。
 陵越静静的站在原地,丝毫不见惊慌,眼眸平静的好似一潭死水,没有一点波澜。
 “师兄。”有一个淡淡的声音响在耳边,是少年特有的悦耳清朗的声线,而这个声音他再熟悉不过。
 “屠苏!”如炸雷一般,瞬间打破平然的心境,他匆忙的转身看去,却没有任何人影。
 面前的白雾逐渐凝聚,最后出现一人,白皙皮肤,纯黑长发,背负长剑,眉心染着一点朱砂。
 陵越怔怔的看着,那人却转过身,一步一步远去。
 他的心中生出几分急切,匆匆伸出手,想要抓住那道身影。
 然而,他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手穿透了那人的身躯,竟然没有实感。
 “屠苏……屠苏!”他动弹不得,只能呼喊,声音带着焦灼与嘶哑,一声声唤着,想要阻止那人的步伐。
 可是那人没有停下,反而越走越快,最后在他的身影在白雾中消失之际,陵越终于再一次听到那声“师兄”。
 那人说,师兄,再见。
 “屠苏!”他突地坐起身来,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
 抹了抹额头的冷汗,陵越长出一口气,侧头看了看窗外,依旧漆黑一片,今夜无月无星,很是阴沉。
 他垂眸看了看宁致远,他安安静静的侧身睡着,陵越又一次躺下,小心的将他搂到自己怀里。
 宁致远没有醒来,只是下意识的向他胸口挨近,还好,他还在,陵越想起梦里那种只能看着屠苏消失的无能为力,他紧了紧手臂。
 在他光洁的额上落下一记轻吻,陵越闭上了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陵越已经又一次熟睡,宁致远慢慢睁开眼睛,那眼里满是清明,哪有半分睡意。
 他抬眸,眼神复杂的看了陵越一眼,刚刚那声“屠苏”他听的一清二楚,不知多用力才拼命压抑住心中涌出的无尽失落与痛楚。
 眼眸中的光芒暗了几分,他抿了抿唇,缓缓合了眼。
 细碎的阳光洒进,被窗子切割成斑驳光影,屋子里灰尘懒洋洋的浮动,带着静谧的气息。
 陵越醒的早,他慢慢起身套上外袍,才将宁致远叫醒。
 “陵越老弟,早上好。”宁致远翻了个身,双手交叉压在头下。
 陵越扣好最后一个扣子,微笑着回应,“早上好,致远。”
 宁致远回了他一个笑容,想问问昨夜的事情,犹豫了一下还是什么也没有说。
 就这样过了一天,晚上,他依旧习惯性的溜进陵越的房间。
 陵越没有在,他直接躺在了床上,过了一会,陵越回来,宁致远懒懒的说道:“陵越老弟,你回来啦。”
 “嗯,伯父找我有些事情。”陵越回了一句。
 宁致远心思在别的地方,也没有在意他说的话,只是转了转眼睛,决定试探一下昨夜的事。
 他一个鲤鱼打挺起身,一边整理着衣服,一边装作不经意的问道:“诶,对了,陵越老弟,你昨晚是做梦了吗?一直在说话。”
 陵越心一突,“我说什么了吗?”
 “是啊,你一直在叫我的名字,是梦到我了吗?”宁致远挑眉。
 他放下心来,虽然觉得有些不对,但仍摇了摇头,“没什么。”
 他温柔的望着低头整理下摆的宁致远,想起上一世十七岁就逝去的屠苏,他更是在心底暗暗决定,一定要让宁致远永远开心。
 宁致远整理好衣服,抬头看他,恰好撞上他眼里还未收回的温柔与怀念,还有些许他也分不清的情感。
 “陵越老弟……”宁致远盯着他,“我总觉得你透过我看着某个人。”
 他是急性子,有些事情是藏不住的,更何况,在此事上他不能装糊涂,只是他心中的那份尊严,就注定他不可能去当一个人的替身。
 陵越一惊,他没有想到,宁致远竟敏锐到如此程度。
 “我希望听你说实话,你透过我,到底看到了谁?”宁致远已经认定了,他执着的望着他,嘴唇抿的很紧。
 陵越沉默了一会,此事终究需要告诉宁致远的,而现在他问起,就是最好时机。
 这样想着,他不但没有回答,反而说出了似乎与此事毫不相关的一句话,“致远,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他开始缓缓的诉说。
 宁致远凝神听着,伴着他低沉磁性的声线,他仿佛被带到了另一个世界,亲眼看到了那些场景。
 那个世界里,有一位少年,即使全族被灭,命运坎坷,被世人冷眼相待,却始终在几位同伴的帮助下,坚定着前进的方向,本是最亲密同伴暴露的真面目,让他毅然的决定亲自赴约,亲手了结这一切。
 “那个人,现在怎么样了?”宁致远不由得出声问道。
 “他……在那一战过后,再也没有回来。”陵越的心中爬上苦涩的滋味。
 “死了?”他明白这句话的意义,这出乎意料的回答让他瞪大了眼睛。
 “……”陵越沉默着,垂下的眼睫掩住了眼中无尽的悲伤。
 “那,你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宁致远的大脑一片混乱。
 “致远,我说了这么多,就是想告诉你,刚才故事中的那个人,就是你啊。”陵越深深地望他一眼。
 “什么?我,百里屠苏?不可能的!我是宁致远,不是百里屠苏。”宁致远用力摇头,不断喃喃着,“我不是,不是。”
 陵越看他这幅样子,眼中的心疼几乎溢出,但是他又不能不说,“你,是他的转世。”
 “这是不可能的!”脑海中晕眩与疼痛并存,让宁致远烦躁不已,他用手指敲了敲头,露出了些难受的表情,这种感觉让他连语气也变得十分不好。
 陵越看他这样子,有些急了,伸手想要为他按摩一下,却被宁致远偏头躲过。
 手僵在了空中,陵越慢慢收回,表情严肃紧张的盯着宁致远,不放过他细微的一点举动。
 过了一会,那种感觉淡了些,宁致远吐了口气,轻声说道:“还想说什么,一起说吧。”
 “致远,我希望你能明白,你们两个,其实是一个人。”他沉声说道。
 宁致远深呼吸一下,努力平复自己激荡的心情,他抬眸看向陵越,说道:“如果我是,我怎么可能会没有以前的记忆?”
 “不是所有人都会记得过往。”陵越摇了摇头,“虽然你有,可是它被封住了。”
 “封住?”宁致远诧异。
 “是的,你缺少了雀阴这一魄,人有三魂七魄,魂魄不完整,无法找回前世记忆,你没有嗅觉,也是这个原因。”想起上一世魂飞魄散的屠苏,他眼神复杂。
 “那……我该怎样找回来?”他的心口隐隐作痛,似乎身体中,真的缺失了一部分十分重要的东西。
 “这个我也不清楚,天地之大,不过一缕魂魄,想要找到何其困难。”陵越叹了口气,突然想起什么,忙问道:“致远,你有没有过感应到自己的魂魄?”
 “从来都没有。”他矢口否认,这是真的,这么多年了,他一直过着平静的生活,没有过什么感应。
 陵越皱起眉头,这可有些麻烦了,他想了想,取过一旁放置的焚寂,递给他,“致远,你看看这个。”
 宁致远看着这修长的剑,黑色古朴的剑鞘包裹着它,不过只凭剑柄,就可以看出这是一把极好的剑。
 “此剑,名为焚寂。”
 “焚寂?”宁致远接过它,慢慢的抚摸着,嘴里喃喃说道。
 “是,焚寂,就是屠苏当初所持之剑。”陵越仔细查看着宁致远的表情,怕他接触焚寂会有所不适。
 宁致远摩挲着剑鞘,他有一种感觉,似乎他与焚寂已经是一体的,他将受到焚寂的影响,而焚寂,也将为他所控。
 这种反应让他想要握住剑柄将焚寂抽出看看,却突然想起他与陵越第一次认识之时,查看焚寂时脑中出现的各种古怪场景。
 他的手不由得顿住了,眼中出现一丝迟疑,却很快敛去,然后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将焚寂递回来。
 陵越将这神情尽收眼底,心底暗忖却什么也没说。
 “你觉得,我缺失的那一部分,就藏于剑中。”
 “是,这是最大的可能。”他颔首。
 “这件事明天再说吧,今天……你让我想想。”宁致远眼中带着显而易见的疲惫。
 “……好。”陵越看着宁致远迈着有些迟缓的步伐慢慢离开,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口。
 这是第一个宁致远离开他房间的夜晚,陵越睡不着,索性起身静静地坐着,捧着焚寂,就那么坐了一夜。
 宁致远回了自己的房间,躺在床上,伸出手放在眼前,眼神空茫的注视着,心中无限复杂。
 这样看着看着,他起了睡意,眼皮一沉,眼前陷入了黑暗。
 梦中,他站在海边,其实他已经很久没有做过梦了,也没有做过这样清晰的梦境。
 清晰的恍若现实。
 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少年就在他的不远处,长发随风飘动,面上带着坚定。
 宁致远向后看去,与陵越一模一样的人就站在后方,一身紫色长袍,长发用冠束着,面冠如玉丰神俊朗,是他完全没见过的样子。
 那人正静静地注视着那个自己的背影,眼中那交织的复杂情感,让宁致远都不自觉的难过。
 那个自己缓缓回了头,而“陵越”却在此时侧头,目光投到别处,不去看他。
 宁致远看到那个自己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带着一丝不舍和苦涩,更多的是释然和坚决,然后他迈开了脚步,踏上了海边停驻的大船。
 宁致远能听到,大船上的人喊那个自己“屠苏”的声音,他有些不忍的看向“陵越”,而那人已慢慢闭上了眼,紧抿的唇承载着无数的悲伤。
 “陵越”听着背后大船开动的声音,动了动嘴唇,却什么也没说,他挺直脊背,一步一步的,向着那边的城镇走去。
 宁致远看着他的背影逐渐消失在阳光中,下一秒,他坠入了黑暗。
 “屠苏,屠苏……”有人一声声唤着,“屠苏。”
 宁致远默默听着这声音,不会错的,这就是陵越的声音。
 他垂眸,随着心意,吐出了那个藏在心底的称呼,宁致远轻轻的应了一声,“师兄。”
 周身的黑暗像碎裂的瓷器,一点一点破碎消失,宁致远睁开眼睛,看向窗外,外面已经天亮了。
 他的心思无比澄澈,趁着这样莫名的感觉,他去找了陵越,陵越还保持着坐着的姿势,眼底布满血丝。
 宁致远缓缓开口,“你把我当做百里屠苏,还是宁致远?”
 “宁致远。”陵越回答的毫不犹豫。
 宁致远有些疑惑的看向他,他还以为陵越一直将他当做百里屠苏的替身。
 陵越苦笑一下,轻声解释道:“你们两个虽然是一个人,但性格天差地别,我最初的愿望,只是想找到屠苏的转世,其他都无所谓,如果你没有问起此事,那么我将永远不会提起。”
 他平平静静的看了看宁致远,“不想起前世的事情,也是好的,但既然你问起了,就注定不能再逃避。”
 听了他的话,宁致远挑起唇角,他神情轻松,“好啊,把焚寂给我吧。”
 “嗯?”
 “我已经感应到了,残余的魂魄,就在焚寂中。”
 他走出房间,站在院中石桌前,宁致远伸手拿过焚寂,握住剑柄,紧紧的握着,感觉到从焚寂剑身传来的熟悉感觉,他毫不犹豫的将剑拔出。
 锋利剑刃暴露空气之中,通体红色的剑身,夹杂冰冷的蓝,突然的,焚寂剑身涌起火红的光芒,顺着宁致远的手,逐渐没入他的体内。
 宁致远闭上眼睛,无数画面浮现在眼前,他静下心,细细将那记忆逐步融入。
 陵越紧皱着眉,目光一动不动的放在宁致远身上,看着他周身缭绕的火红光芒,他握起拳头,指尖掐入肉中,但是他却丝毫感觉不到痛楚,只是定定的看着宁致远。
 “从今天起,你就叫百里屠苏。”
 “手中执剑,才可以保护他人。”
 “不要相信所谓的天命。”
 “苏苏,不要!”
 “屠苏哥哥,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
 “诶,木头脸,你教我修仙好不好啊?”
 “百里屠苏从来都不存在。”
 “心之所向,无惧无悔。”
 “虽有遗憾,并无……后悔。”
 一幅幅画面,无数张面容浮现在眼前,仙气飘飘的紫胤真人,认真稳重的陵越,温润如玉的欧阳少恭,聪慧温柔的风晴雪,古灵精怪的襄铃,活泼好动的方兰生……还有,一切的一切。
 宁致远在得到所有记忆后,也明白了宁昊天与陵越所做的都是为了他。
 魂魄即将融合完毕,他的表情安逸起来,阳光静静洒下,洒在他沉静的容颜上,宁致远的皮肤白的有些透明,倒是多了些不真实的感觉。
 陵越见他这副模样,本就提的高高的心更是无法落下,他连呼吸都下意识的放轻。
 火红的光芒在身躯上缭绕,宁致远的眉心赫然浮现一点朱砂,然后随着光芒敛进体内,朱砂也消失了。
 陵越紧紧的盯着宁致远,随后他看他微微睁开了眼,纯黑的颜色,却是那么淡静清明。
 “师兄,屠苏回来了。”他抬眸,眉眼含笑。
 陵越放下了心,他张开双臂将他拥进怀里,像是拥着自己的整个世界。
 一记轻吻落在眉心,他微笑,“欢迎回来。”


END

评论(18)

热度(16)